
马来西亚#文爱
(原载《演义界》1985年第5期)调教 telegram
石磨
□莫言
我家的配房里,安着一盘很大的石磨。娘说,这是村里最大的一盘磨。听到“最大”两个字,我感到很猖獗。据说,这盘磨原是刘富翁家的,土改时行为获胜果实分给了我家。这是盘“驴磨”——是由毛驴拉的磨,不是小户东谈主家那种一个半大孩子也能推得团团转的“东谈主磨。”
我最早的讲究是和这盘磨关联在全部的。我铭刻我坐在磨谈外边的草席上,呆呆地望着娘和邻居四大娘每东谈主抱着一根磨棍沿着磨谈握住地转着圈。磨声隆隆,又单调又冒失,黄的或是褐的面儿从两扇磨盘的中间缝儿均匀地撒下来,石磨下的木托上,很快便堆成一个黄的或是褐的圆圈。偶尔也有磨麦子的本事,那必是逢年过节。磨麦子时落下的面是结义的。我坐在草席上一动不动。娘的脸,娘的背,四大娘的脸,四大娘的背,绵绵不时地从我目下隐藏、出现,出现、隐藏。磨声隆隆地响着,磨盘缓缓地转着,目下的一切像雾中的花儿同样,忽而很远,忽而很近,我歪在草席上睡着了。
一九七0年,我九岁。外传邻村里装配了一盘用柴油机拉着转的钢磨,皮带一挂嗡嗡响,一个钟头能磨几百斤麦子。村里有不少东谈主家把石磨掀掉了,要磨面就拿着钱到钢磨上去磨。咱们家的石磨还莫得掀,咱们莫得钱。
四大娘有一个男儿叫珠子,小我两岁。咱们两家斜对门住着,大东谈主们关系好,小孩更近乎。我和珠子天天厮混在全部,好得像长着一个头。邻村的钢磨声随机不祥很了了地传到咱们村里来,隐秘得要命,我和珠子悄悄去看钢磨。我闯了一个大祸。我条件珠子为我藏匿,珠子一直没给东谈主讲过。虽然咱们也有突破的本事。我小时长得干巴,珠子却圆滔滔的像只小豹子同样,打起架来我不是她的敌手。通常是她把我狠揍一顿,却哭着跑到我娘眼前往起诉,说我耻辱她。
我和珠子在本村小学校念书,结识是个半老翁子,姓朱,腰弓着,咱们叫他“猪尾巴棍”,他也不敢不满。外传他从前管教学生终点严厉,“文化大立异”全部,挨过他的教鞭的学生反过来把他揍得满裤裆屎尿,这一下他算是学“好”了。给咱们上课时,半闭着眼,眼睛瞅着房顶,学生们闹翻了天也无论。咱们不等他讲完课,就背着书包大摇大摆地走了。书包里只好两本画有扛着红缨枪的小孩的书,还有一管秃了尖就用牙啃的铅笔。有一寰宇午,我和珠子早早地逃了学。咱们说好了要到我家院子里弹玻璃球玩儿,说好了赢家在输家额头上“敲粟子”,珠子输子,被我连敲了几个栗子。她恼了,扑到我身上,双手搂着我的腰,头顶着我的下巴,把我掀倒在地上。她骑着我的肚子,对着我的脸吐唾沫。我恼了,拉住她一只手,咬了一口。咱们齐哭了。
娘和四大娘正在配房推磨,闻声出来,娘说:“祖先,又怎样啦?”
“他咬我。”珠子擎着渗出血丝的手,哭着说。
“她打我。”我也哭着说。
娘瞄准我的屁股打了两巴掌。四大娘也拍了珠子两下。这其实齐是标志性的刑事拖累,连汗毛齐伤不了一根的,可咱们哭得更欢了。
娘心烦了,说:“你还真哭?宠坏你了,来推磨!”
四大娘虽然也没放过珠子。
我和珠子像两匹小驴驹子被套到磨上。上扇石磨上有两个洞眼,洞眼里插着两根磨棍。娘和四大娘在磨棍上拴了两根绳索,我一根,珠子一根。我的前面是四大娘,四大娘前面是珠子。珠子前面是我娘,娘前面是我。
“毋庸力拉,我就踢你!”娘推着磨棍,在我死后说。
“毋庸力,我就打你。”四大娘吓唬着珠子。
一边拉着磨,一边歪着头看旋转的磨盘。隆隆隆响着磨,刷刷刷落着面。我以为又极新又好玩。磨盘上边有两个磨眼,一个眼里堆着红高梁,一个眼里插着两根扫帚苗儿。
“娘,插扫帚苗儿干么?”我问。
“把磨膛里的面扫出来。”
“那不把扫帚苗研到面里了?”
“是研到面里了。”
“那不吃到肚子里了?”
“是吃到肚子里了。”
“东谈主怎样能吃扫帚苗呢?”
“子子孙孙齐这样着。别问了,烦死东谈主了。”娘不镇静了。
“娘,什么本事有的石磨?”珠子问四大娘。
“古来就有。”
“谁先凿出第一盘磨?”
“鲁班他媳妇。”
“谁是鲁班他媳妇?”
“鲁班他媳妇即是鲁班他媳妇。”“鲁班他媳妇怎样会念念到凿磨呢?”
“鲁班他媳妇牙不好,嚼不动囫囵食粮粒儿,就找来两块石头,凿了凿,呼呼隆隆推起来。”
在娘和四大娘嘴里,寰球上的一切齐很浅易,什么谜底齐是现成的,莫得不成发挥的事物。
咱们齐不话语了调教 telegram,磨屋里静下来。一缕阳光从西边的窗棂里射进来,东墙上印着亮堂99lib.net的窗格子。屋里斜着几谈径直的光柱,光柱里尽是小纤尘,像闪亮的针尖同样连忙游动着。墙角上落满灰尘的破蛛网在轻轻地抖动着。一只壁虎一动不动地趴在墙壁上。初上磨时的极新感很快就隐藏了,灵魂和体魄齐在麻痹。磨声,脚步声,千里重的呼吸声,一圈一圈无限头的路,连少许变化齐莫得。我总念念追上四大娘,但老是追不上。四大娘很苗条的腰肢在我眼前涟漪着。那谈斜射的光柱周期性地照着她的脸,光柱照着她的脸时,她便眯起细长的眼睛,嘴角儿一抽一抽的,很好意思瞻念。走出光柱,她的脸便黑暗了,我欢乐看她色泽的脸不肯意看她黑暗的脸,但色泽和黑暗老是瓜代着出现,黑暗又老是长于色泽,色泽老是一霎时的事,一下子就往常了。
“娘,我拉不动了。”珠子叫了起来。
“拉,你哥哥还没说拉不动呢,你这样胖。”四大娘说着,把腰弯得更低一些,用力推着磨棍。
“娘,我也拉不动了。”我说,是珠子指示了我。
“还打架不打了?”
“不打了。”
“玩去吧。”
我和珠子欢腾着脱逃了。走出磨屋,就像跳出樊笼,嗅觉到天宽地阔。娘和四大娘还在转着用之不竭的圆圈,磨声隆隆隆,磨转响声就握住。
此次刑事拖累,阐述了我和珠子还是具有了服务身手,骄贵夸耀的童年就此为止了。我和珠子成了推磨的适应成员,尽管咱们再也莫得打架。娘和四大娘齐是那种半大脚儿,走起路来脚后跟捣着地,很忙绿。我还是十岁,不是小孩了,看到娘推磨累得脸儿发白,汗水溻湿了穿着,心里十分痛心。是以,尽管我脑怒推磨,但从来也莫得不屈过娘的嘱托。珠子滑头得很,上了磨每隔十分钟就跑一次茅厕,四大娘骂她:“懒驴上磨屎尿多。”娘轻轻地笑着说:“她还小哩。”
娘和四大娘并不是天天推磨,她们还要到分娩队去干活儿。其后,她们把推磨时分选择在晌午头、晚饭后,这本事学校里不上课,逃不了咱们的差。
在这走不完的圆圈上,我和珠子长大了。咱们齐算是初中毕了业,方圆几十里只好一所高中,咱们莫得钱去上学,便很愉快地成了公社的小社员了。我十六岁,珠子十四岁,还没列入分娩队的正劳力名册。队里分拨给咱们的任务即是割草喂牛,愿去就去,不肯去拉倒,反恰是论斤数算工分。
我和珠子还是能将大磨推得团团转了,推磨的任务就滚动到我俩肩上。娘和四大娘很餍足。从十五岁那年开动,我开动长个了,一个冬春,蹿出来一头,嘴上也长出了一层黑乌乌的茸毛。珠子也长高了,但比我矮少许。铭刻那是阴历六月的一天,天上落着缠绸缪绵的雨。娘嘱托我:“去问问你四大娘,看她推磨不推。”我戴上笠帽,懒懒地走到四大娘家。父亲坐在四大娘的炕沿上吸烟。四大娘坐在炕头上,就着窗口的光亮,噌噌地纳鞋基础底细。“四大娘,俺娘问你,推磨吗?”我问。四大娘抬发轫,亮堂的眼睛闪了闪,说:“推吧。”接着她就喊:“珠子,盛上十斤玉米,跟你哥哥推磨去。”珠子在她屋里很脆地应了一声。我撩开门帘进了她的屋,她坐在炕上,只穿一件紧身小衫儿,露着两条结义的胳背,刚发育的乳房像花骨朵同样很好意思地上前挺着。我忽然吃了一惊,少年期间就在这刹那间造成了历史,我的一只脚跨进了芳华的大门。我浮躁地退出来,脸上发着烧,跑到院子里,大声喊:“珠子,我在磨房里等着你,快点,别磨迂缓蹭。”雨点敲打着笠帽,啪啪地响,我心里忽然麻烦起来,不知是生了谁的气。
珠子来了。她很麻利地打理好磨,把食粮倒进磨眼里,插好了扫帚苗。咱们抱起磨棍,转起了圈圈。磨房里发出湿气发霉的味儿,磨膛里散出突破玉米的香味儿。外边的雨急一阵慢一阵眼下着,房檐下倒扣着的水桶被檐上的滴水敲打出很有节拍的乐声。檐下的燕窝里新添了儿女,小燕子梦呓般地啁啾着。珠子忽然停住脚,回偏执来看着我,脸儿一红,细长的眼睛瞪着我说:“你坏!”
我念念起了刚才的事,心头像有匹小鹿在碰撞。我的目下又露馅出她那蓓蕾般的小胸脯儿,我说:“珠子,你……真好意思瞻念……”
“瞎扯!”
“珠子,咱俩好吧……”
“我打你!”她满脸绯红,举起拳头胁迫我。
我放下磨棍,扑上去将她抱住,恐慌着说:“打吧,你打吧,你快打,你这个小珠儿,小坏珠儿……”
她急促地喘气着,双手抚摸着我的脖子,咱们牢牢拥抱着,健忘了寰球上的一切……
我家的配房是三间,里边两间安着磨,外边一间本色上起着大门楼的作用。父亲推开大门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我和珠子搂抱在全部。
“牲口!”他怒骂一声。
我和珠子仓猝分开,垂着头,打着哆嗦站在磨谈里。磨谈被脚底踩凹了,像一条环形的小沟。
父亲揪住我的头发,狠狠地抽了我两个嘴巴。我的脑瓜子嗡嗡响,鼻子里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珠子扑上来护住我,怒冲冲地盯着父亲:“你凭什么打他?你这个老黑心,兴你俩好,就不兴俺俩好?”
父亲震怒的胳背千里重地耷拉下去,脸上的震怒形势一下子就不见了。
可乐橾在线从我初省东谈主事时,我就嗅觉到,爹不心爱娘。娘比爹大六岁。爹在家里,脸上很少有笑貌,对娘老是冷冷的,浅浅的。娘像对待宾客同样对待爹,爹也像对待宾客同样对待娘,两个东谈主从莫得吵过一句嘴,更甭说打架了。但娘却庸碌悄悄地抹眼泪。小本事见到娘哭,我也随着哭。娘把我搂在怀里,用力地亲我,泪水把我的脸齐弄湿了。“娘,谁耻辱你了?”“莫得,孩子,谁也没耻辱娘……”“那你为什么哭?”“即是,娘不争脸,就知谈哭。”其后,逐渐地大了,我在街上听到了一些谣喙蜚语,知谈了爹和四大娘相好。珠子一岁那年,她爹在集上喝醉了酒,掉到冰河里淹死了,四大娘一直没重婚。我小时,爹常抱我去四大娘家。匹大娘心爱我,从爹手里把我接往常,亲我咬我膈肢我。“叫亲娘,我拿花生豆给你吃。”她细长的眼睛亲切地望着我,逗着我说。小孩子是莫得态度的,我放开喉咙叫“亲娘!”四大娘先是餍足地咧着嘴笑,但速即又很缅怀了。她把盛花生豆的小口袋递给我,长长地叹连气儿,说:“吃吧。”
娘也抱我去四大娘家,但似乎莫得话说。两个东谈主通常是干坐着。谁也不吱声,只好当我和珠子欢笑起来或者打恼了哭起来,她们才浅浅地笑几声或者浅浅地骂咱们几句。有这样一天,娘又和四大娘对坐着。娘说:“嫂子……你不野心寻个主儿,这样下去……”娘其实比四大娘大七八岁,但四大娘的丈夫比爹大,是以娘叫四大娘“嫂子”。听了娘的话,四大娘呆怔地望着窗户,酡颜一阵白一阵。趴在叠起的被子上,她“呜呜”地哭起来。娘的眼圈也红了。其后,娘不再到四大娘家去了。娘和四大娘的关系也像和爹的关系同样,情投意合,冷冷的,浅浅的,一块儿推磨,一块儿到队里干活儿,但谁也不跨进谁的房屋了,有事就靠我和珠子透风报信。
哭叫声把娘惊动了。娘冒着雨穿过院子跑到磨房,一看到我肿着的脸和鼻子里流着的血,冲上来护住我,用她圣洁的手擦着我鼻子上的血,一边擦,一边哭,一边骂起来:“狠心的鬼!知谈俺娘儿们是你眼里的钉子,你先把我打死吧……”娘放声大哭起来。
四大娘也闻声赶来了。珠子一见她娘,竟然也嘴一咧,鼻子一皱,泪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苦命的娘啊,男儿好命苦啊……”珠子抱着四大娘,像个出过嫁的女东谈主同样罗唆着哭。四大娘原本就爱流眼泪,这一下可算找到了契机,她搂着男儿,哭了个天昏地暗。
爹仓猝把大门关了,压低了喉咙说:“别哭了,求求你们。齐是我不好,要杀要砍由着你们。我有罪,我给你们下跪了……”身高马大的父亲像半堵墙壁同样跪倒在石磨眼前,泪水沿着他清瘦的脸颊流下来。父亲鼻梁高高的,眼睛很大,据说早年间闹社戏,他还扮过密斯呢。
父亲的下跪具有很大的颠簸力。娘和四大娘的哭声中道而止,我和珠子紧随着闭了嘴。磨房里荒谬安详,褐色的石磨像个严肃的老东谈主同样蹲着。雨还是停了,院子里嗖嗖地刮过一阵小风,那棵老梨树轻轻地摇动几下,树叶的窸窣声中,搀杂着水珠击地的扑哧声。磨房的房梁上,一穗受了潮的灰挂逐阵势落下来,掉在父亲的肩头上。
娘放松我,移动着金莲,走到爹的眼前,伸出指头持走了爹肩头那穗灰挂,逐阵势跪在爹眼前,说:“是我不好,齐是我不好……”
我的那颗被初恋的欢乐冲击过的心,被父亲毒打憋闷过的心,像扯破了般可怜,一种比欢乐和憋闷更复杂更浓烈的情谊的潮头在我胸臆间急剧翻滚起来,我直立不稳,趔磕绊趄地靠在石磨上……
咱们再也毋庸石磨磨面了。家里日月尽管如故重荷,但毕竟是干预新阶段了,到钢磨上去推面的钱逐渐地不成问题了。磨房里很少干预,成了耗子的乐土,大日间也不错看到它们在那里折腾。蝙蝠也住了进去,薄暮时便从窗棂间飞进飞出。
我长成一个真的的后生了。有东谈主给我提亲,女方是南疃一个老中医的男儿,在家帮她爹搓搓药丸子。我存一火不答理。
爹说:“我知谈你念念的是什么,这是万万不行的。”
“不要,我不要!我打一辈子只身!”
“不要也得要!六月六就定亲。”爹严厉地说。
“孩子,听你爹的话吧。子子孙孙齐是这样过来的……中午,把麦子送到钢磨去推了,定亲要蒸四十个大饽饽哩……”
六月的野外里,高上下低全是绿色的庄稼。
我到底如故推上三百斤小麦,沿着绿色海洋中的黄色土路,向钢磨坊走去。我慢吞吞地走着,钢磨动掸的嗡嗡声越来越近。那一年的那一天,我和珠子全部去看钢磨,亦然走的这条小径。钢磨房里,有两个连睫毛上齐挂着白面粉的密斯,把食粮倒进铁喇叭,那根与钢磨底部纠合在全部的长口袋胀得滚圆。我看钢磨齐看痴了,站在那处像根直棍。珠子打了我一下,让我去看马力带,马力带在机房与磨房之间砖砌的沟里飞跑,我看了一会儿,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往飞跑的皮带上撒了一泡尿,皮带嗞嗞地发出声响,随即滑落在土沟里,钢磨声逐渐弱下去。两个密斯从磨房里跑出来,她们喊:“抓!”珠子拖着我,说:“快跑!”咱们跑出村落,跑进野地,跑得气喘如牛,浑身是汗。
我说:“珠子,求求你,别回家说。”
她说:“你长大了娶我作念夫人不?”
我说:“娶!”
“那我就不说。”她说,居然,她没对任何东谈主说过我尿落马力带的事。
我饱含着哀愁一步步上前走,挺念念哭几声,大哭几声。猛地,一个穿红格衫的女子从高粱地里闪出来。是珠子!
“站住!”她狠狠地对我说。
“你在这干什么?”我站住了。
“你别装婉曲。要和阿谁搓药丸子的定亲了是不?”她刻薄地问。
“你知谈了还问什么。”我低头丧气地说。
“我怎样办?你心里少许齐莫得我?”
“珠子……你难谈没外传?有东谈主说咱们是兄妹……”我心里充满了恼怒,一下子把车子掀起,颓然蹲下去,双手捂住头。
“我问过俺娘了,咱们不是兄妹。”
“到底是怎样回事?”
“你爹爱俺娘,你爷爷和奶奶给你爹娶了你娘,俺娘嫁给了俺爹——即是死掉的阿谁二流子。就这样回事。”
“咱俩怎样办?”我徬徨地问。
“登记,成婚!”
“生怕俺爹不答理。”
“是你娶我如故你爹娶我?自若三十多年了!走,我去跟他们说。”
我跟珠子结了婚。
成婚第二年,珠子生了一个女孩,很可人,村里东谈主谁见了就要抱抱她。
连着几年天平地安,庄户东谈主家齐攒了一大把钱。珠子有神思,跟我办起一个小面粉加工场。咱们腾出配房来安机器。配房里尽是灰尘,那盘石磨上拉满了耗子屎、蝙蝠粪。我,珠子,爹,四大娘,把两扇石磨抬出来,扔到墙旮旯里。娘背着我的小男儿看咱们干活。
“奶奶,这是什么?”
“石磨。”
“什么石磨?”
“磨面的石磨。”
“什么磨面的石磨?”
“即是磨面的石磨。”
阳光好明媚。我对着门外喊:“珠子,你去弄点石灰水;要把磨房消消毒!”
咱们干得欢腾,干得适应,像完成了什么要紧的历史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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